生男生女
刘凯文是工厂生产调度,大学毕业,怎么说也算个有身份、有文化的人,但就是在老婆生男生女这件事上想不开。
随着媳妇生产日期的临近,他的情绪比媳妇还紧张,因为那时还没用B超,所以他每逢见到中年妇女就拉着媳妇上前请教:“大嫂,你有经验,看看我媳妇肚子的形状,能不能给我生个儿子?”
被问者都知道他喜欢听什么,大都会说“看样是男孩”。即使碰上不会说话的,顶多说个“看不准”。当然也有跟他翻脸的,骂他有病。后来刘调度一打听,才知道不挨骂就怪了,因为他问的这位还是个大姑娘。
媳妇住进产院了,按理说刘凯文应该陪着去,但他说他不敢面对任何一种结果,怕生男孩乐死,怕生女孩气死,所以只让媳妇的妹妹,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陪在医院,他却留在家里等消息。
有人敲门,刘调度停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脚步。他用手按着自己的心脏,猜想敲门的人一准是来送信的,否则,谁都知道即使此刻来给他送钱,都是自讨没趣。他轻轻地拉开房门,看到一个自己不太熟悉的工人。来人很有礼貌,刘调度尚未开口,便主动说道:“刘调度您好,我是二班的工人,刚才我们班李调度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,说您爱人昨天晚上已经顺利生产了,希望你今天去医院接她们。李调度正在班上忙着,打发我过来告诉您一声,没什么事我就走了。”
“谢谢你。李调度说没说我媳妇生了个男孩女孩?”刘凯文一看送信的人要走,竟向一个不太熟悉的下级,问出了有失身份的话。
“李调度没说。刘调再见。”送信的工人走了,刘凯文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一种不祥之兆。他想,不管是谁在接医院打到单位的电话时,都会问媳妇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,特别是李调度,对此更会特别在意。看来他在安排工人来报信时是有意没提这件事,这就是说,媳妇生的必定是个女孩。
刘调度躺着炕上生闷气,直到下午才不得不去医院接媳妇和这个不受欢迎的孩子。当时县城还没有出租车,厂子虽然有两三台拉货的卡车,但多数时间都在拉货,所以职工有个什么事,都是自己借个手推车解决。但其他职工家属生孩子时,都是去好几个同事、亲友,有换着推车的,有帮着拿东西,抱孩子的,围前围后,热热闹闹。刘凯文因为已经确认媳妇生了个女孩,根本没有找人帮忙的心思,甚至还觉得有些丢人,于是就自己从邻居家借了一台上山打柴禾的手推车,神情恍惚的到了医院。但当他准备往车上铺被褥,让媳妇在上面搂着孩子躺下的时候,才意识到手推车上只有横向木方,上面根本没有板。木方之间的距离很宽,别说被子,就是人都能掉下去。看到这种情景,媳妇哭了,十多岁的小姨子更是不知道怎么办好。这时刘凯文也觉得此事做得确实有些过分,就是生了个女孩,也不能让媳妇蹲在横梁上回家呀。可是从医院到家属区有五六公里,根本不可能再回去取。于是媳妇只好抱着孩子,蹲在车上,一只脚蹬着一根手推车上的木方。因为横梁的相距挺宽,媳妇两条腿也就劈得挺宽,好像比生孩子时还难受,就跟练功站“马步”差不多。问题是人家练功手里是空的,但媳妇这时还要抱着孩子。随着车子不断上下颠簸,左右摇晃,媳妇也在上面东倒西歪的。有几次若不是使劲靠着车一侧板子,就倒在车上了。媳妇让刘凯文停车,要自己下地走,可是头天晚上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哪能走这么远的路。实在没招了,小姨子接过了媳妇手中的孩子,让媳妇空出手来把住车上的木头。
走了大约十多分钟,车上的媳妇突然高声喊起来,原来她发现妹妹把孩子抱反了,这段时间孩子的脑袋一直是朝下呆着。
刘凯文停下脚步,媳妇也顾不得刚生过孩子了,赶紧蹦下车,把孩子接过来,也顾不得小孩受不受风了,把蒙在孩子脸上的被子掀开一看,孩子的脸都憋青了。三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处置才好,幸好过了十多分钟,孩子的脸色和呼吸都恢复了正常。
快到家了,刘凯文住的是单位的家属房,前后左右都是一个单位职工和家属,大家发现刘凯文推着媳妇回来,都过来帮忙。但一看到媳妇在车上那个狼狈相,没有一个不指责他的。
最让刘凯文后悔的是,当把孩子接到家中后,他才知道媳妇生的居然是个男孩,而所谓女孩只是他的推断和假想。
可是刘凯文只高兴了几天,因为很多职工都在私下议论有关他的两件事:一是说新生儿长时间缺氧会影响大脑发育,而这种情况要在很多年以后才能反映出来。为此,刘凯文可能要闹心一辈子。二是有人说刘凯文发现媳妇生的孩子不是自己的,才故意在去接媳妇时连板子都没铺,不然怎么会这样?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