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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守在山村里的猎人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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皮肤科医生刘文斌 https://m-mip.39.net/nk/mipso_8505680.html

这是阿培创建的讲述所见所闻和人物故事的交友平台,线上有群,线下点在珠海,欢迎一起加入听故事。

文/培

第一次见到猎人腊加的时候,那天傍晚的天空是赤红色的。

那是好几年前,我还做纪录片制片的时候,在边境的原始大山采风拍摄。

这是离现代社会最偏远的山区,飞鸟都无法逾越的地方,屹立着无数座弥漫着烟雾的高耸入云的大山,形成一座座山墙,国境线往西有个叫野狗岭的山峰,这是真正山峦险阻的绝境。

黄昏来临之际,腊加步出他的小屋,登上野狗岭的一侧,在一处居高临下的山崖上,背着一把祖上流传下来的老掉牙且无法击发的猎枪,端起一款流转民间的旧式望远镜,瞭望着对面山坡下的动静。

为什么背着一把无法击发的土制猎枪,这应该是来源于猎人的仪式感吧。

是的,腊加祖祖辈辈都是当地的猎户,传至他这一代,由于国家的生态保护政策,无法打猎了,往昔的猎人都领了津贴,转业为护林员,他每个月都要定期到大山深处巡山。

在很久以前,山里的生活方式,是农忙时种地开荒,闲时上山打猎。腊加记得他小时候,老少边穷地区的枪支和狩猎管制还不严,连当地的孩子们都非常热衷于追逐猎物满山跑。

在深山老林里狩猎一般用套索和陷阱,这个成功率会高点,用枪的效率反而不高。但也有人使用枪支,几十年前还能从边境方向搞到土制的步枪以及子弹。

这种枪来源于土作坊制作,外形是仿制美国雷明顿步枪,但模仿得有点四不像,栓动手拉上膛,供弹五发,后坐力非常大,打一枪后整个肩膀都麻了,可使用火药击发的子弹,杀伤力一点不输军用步枪,射进猎物体内会出现一个大血洞,必死无疑。

但由于是土作坊粗制滥造,射准距离只有0米,再往远就打不准了。他爹有次在打猎时候,枪抛壳出现问题,瞬间炸膛了,半边脸被炸得血肉模糊,即使后来治好后,脸上仍然是一片烂疤,非常狰狞可怕。

年代有一段时期,山上野猪繁殖太快,屡屡下山为祸庄稼,野猪大军所到之处农作物一片狼藉。

村里人组织巡山队,拿着武器、兽夹、套索和猎具上山围猎,野猪被追得四处乱窜,到了困兽犹斗的时刻,还会向人撞来,非常危险。

曾经有支村民巡山队行走在山坳里狭窄的小道上,突然前面领队的挥手示意队伍停下来,大伙不知道什么回事,大若过了十秒,领队猛然卧倒在地上。

此时山上突然窜出一只体型庞大的野猪,扑向人群,前面两个人都趴下了,后面的人不知道怎样回事,还呆在原地不动,结果野猪撞上来,把第三个和第四个人撞倒在地上,然后野猪一溜烟滚下山坡逃跑去了不见了踪影。

被野猪撞倒的那两个人,一个大腿受伤流血,一个手臂摔倒地上骨折了,情况很严重,医院抢救,才捡回一条命。

村民们提高了警惕,每天潜伏于山林树上或草丛岩石之中,半月下来狙杀了几十头野猪,让这些不速之客闻风丧胆,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。

后来由于过度狩猎,动物渐渐少了,枪支也因为政策原因被禁了,子弹也没有输送渠道了,打猎的人没了生计,大多出外谋生了。

腊加早年时候也出外打过工,后来因为不能适应城市的生活,最终还是回到山里,响应了政府的号召转行做了护林员。

护林员的工作平时比较清闲,他必须另外再找点事情干。

在赶集的日子,他会到乡里集市摆摊,向游客兜售山货。

这个穿着一件陈旧的毛皮大衣的山里汉子,身躯干瘦,头发好像几个月没洗,脸上全是岁月的沧桑,皱纹非常多,还有被日光刺灼留下的黝黑感,眼神却还很锐利,叼着一口土制卷烟,漫不经心地收拾着大布袋子,把袋子里的土特产往地上摆。

他卖的主要是当地特产,动物毛皮、牛皮、羊皮,还有一些白药、贝母、三七、当归、野菌子。

边境的集市是一种异域风情,乡民们都会背起土特产来赶集,皮肤晒黑的乡民,熙熙攘攘的人群,讨价还价,充满热闹气氛。

当地以前盛产麝香,很多外地游客慕名前来购买,甚至有人向他打听能不能搞到真麝香。

腊加会劝告游客不要随便买麝香,那都是假的。

他记得很久以前,乡里人打鹿子,取麝香,卖给外地客商,再被以十倍的高价卖到城市消费市场上,一个真的极品麝香大约可以卖几万元。

这玩意其实是一种麝鹿的分泌物,猎人要将雄麝肚脐下的腺囊连皮割掉,捡净皮毛等杂质阴干制成药,这样取一次麝香,鹿儿就死了。

麝香在影视剧中常被描绘成能起死回生的神药,这是被传得神乎了,这个药只是对中枢神经和苏醒作用,主治中风暴厥昏迷,但仍有很多迷信的有钱人愿意花大价钱买来备在家里当救命药用。

人们为了获得麝香而不断猎杀麝鹿,各种麝类动物已经成为濒危物种,因此国家已经明令禁止杀鹿取麝,如今市面上能买到的麝香基本都是假货或仿制品。

腊加会邀请游客去他家作客,他的妻子在山村的家里开了个农家乐,会给游客做些当地特色饭菜补贴些收入。

他的家位于一条从森林里流出的河流边上,是一个石头夯土房,周边邻居很多已经全部搬迁到乡里,周边很多废弃的土房子,目前村里只剩不到几十户人居住。

进入山村的路,陡峭且危险,但有机耕路可以让汽车行进,周边全是高山森林,笔直而粗壮的针叶林,像极了探险小说中的异域秘境。

人们在清澈如泉水一般的河边洗衣服,妇女们穿着传统服饰,红色几何图案的长裙、颈上挂满银项链和银圈,将头发披散在肩上,在河岸一边洗衣服一边嬉笑打闹。

腊加和我提到山里的黄毛狐狸不知为什么多了起来,时不时会跑到他家菜园里偷吃。

他所说的“黄毛狐狸”,真正学名应该是叫黄喉貂。

在过去的几十年里,由于人们喜爱它的皮毛,不断捕杀导致这种黄毛狐狸差点灭绝了。但山里人很少人会吃它,据说味道不好吃,现在大家也不打猎了,加上这狡猾的动物善于在山林里攀援,人们想抓住它还是比较困难,种群渐渐又繁殖起来。

每次赶集回家,到屋腊加卸下他那摆摊的布袋,吹了一声口哨,远远一条猎犬摇着尾巴奔跑了过来,腊加开心的抚摸了它的头,这条猎犬是腊加的好帮手。

腊加把猎犬派到菜园里,防止山上野兽过来偷吃作物,有了猎犬坐镇,黄毛狐狸下山来捣蛋的次数也少了。

腊加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是个哑巴,目光却很凌厉,上山挖药材、找野菌子都比常人找得多,卖的钱也比别人多,但他却很担忧儿子的哑巴病,怕是治不好了,得让人照顾一辈子。

为此,腊加总是很忧愁,而他的哥哥子嗣多,就过继了一个儿子给他作为养子,这个小儿子如今已经十来岁出头,名叫柯。

柯的亲爹,就是腊加的哥哥,早年上山采松茸遭遇野猪,被野猪拱伤了,落下腰间脊椎问题,走路一拐一拐的,所以亲爹家里的重活,这个年轻小伙都会主动去帮忙干。

当地有个很奇怪的风俗,管父母叫做“哥,嫂”。据说是以前深山里因为疾病和医疗条件等原因,生下来的孩子很难养得活,长大全看天意,被认为是命格里父母相克,所以叫生疏一点,孩子会比较好养活。

当地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山上的野菌子以及药材,三七、灵芝、木耳、各种蘑菇菌类等等,这是还留守在山村里的乡民的经济命脉。如果没这些东西,山村会变得越来越凋敝。

自从村里通往外界的公路开通之后,村民发现山里的蘑菇菌子之类山货简直就是宝贝,他们挖出去后,能换回白花花的票子,从前无人问津的大山,变成炙手可热的造富机器,在菌子生长季节最狂热的时候,村民们放弃田地的活不干,背着箩筐,扛着农具纷纷走进大山。

那时候村里停满来收菌子的外地货车,晚上村寨里热热闹闹,客商在这里住下来,大家喝着酒,交易在觥筹交错中进行。

山中采药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呢?腊加邀我上山体验了一次。

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深山峡谷中的晨雾,远处的山峰峦叠嶂,半山腰常年云雾缭绕,腊加说这种雾终年都不会散,除非是深秋艳阳高照的日子,可以看到山的全貌。

村口开始人马熙攘起来,喊叫声,骡马脖子上的铃铛声,狗叫声,热热闹闹,乡亲们成群结队出发上山挖药材。

腊加一家人牵着骡马,把农具、补给、和各类物资都驮在马背上,跟在乡亲们队伍后面。

从河边村落出发,沿山谷而上进入大山,山脚树龄几百上千年的乔木,这些大杉树笔直得直上云天,几个人环抱都抱不住,林中浓雾弥漫,像诡异的寂静岭,这种深山老林,外来人如果不跟着当地村民,是绝对不敢单独进山的。

药材一般生长在山谷潮湿林下面,山民们喜欢挖一种三七,因为外来客商要货多,出的价格也高。

三七这种植物浑身嫩绿色,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,叶子呈心形看起来小巧喜人,重要部位是生长在地下的果实,村民小心翼翼把果实挖出来,放到背后的箩筐里。

三七具有散瘀止血,消肿定痛的功效。《本草纲目》中记载:“人参补气第一,三七补血第一,味同而功亦等,为中药中之最珍贵者。”

野生三七药效更好,价值更稀罕。

为了找到更多药材,腊加喜欢往山的高处走,因为山脚下的药材基本被老乡发掘得差不多了,只能往更深更远处开发。

穿过森林,沿着潺潺流水的河谷往上走,气温急剧下降,与山脚闷热的村寨相比,这里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,高大的乔木消失了,而是空旷的河谷草甸区,山风扑面吹来,起了一阵阵寒意。

路过一片河谷碎石滩,只见大山全部藏在云雾之中,看不见山顶,远处的林海若隐若现。

每年雪山融水季节,降水也充沛,河谷从四面汇集了很多溪流,足够形成一条条不固定的河流,所以遗留下很多河水冲积滩。

午后,天色渐渐暗下来,山间浓雾又起来了,腊加指着往密林远方的一段路,说要去找晚上住宿落脚的地方,那边正好有一个村民搭建的简陋小木屋。

大多数村民挖了一天的药材后,会到山里的木屋里住一晚歇脚,准备第二天到山更深处进发。

这个木屋已经很破败,显然很久没人住,我们找来一些木块把木屋屋顶修补好,几个人将就着就挤到木屋里睡一晚。

入夜,在屋里点起篝火,天气寒冷,柴火熊熊燃烧起来。

腊加带了一小包山油茶粉上山,他说用山油茶混着酒里喝能御寒,他小喝了一口,然后递过水壶给我,一人接一口轮流着喝。

莫道有酒终须醉,在深山荒野世界,混着油茶的酒真的是个好东西,虽然味道怪异,但喝下去后浑身发热,寒意大减少。

腊加口里喃喃的念念有词,好像是祈求明天山里不要下雪,不然大山里白茫茫一片,就找不到药材啦。

夜已深,隐约感觉到外面在下雨,噼里啪啦的打到屋顶上,还有一些水花飘到屋里,篝火不能熄灭,否则会冷死,我们轮流起来守夜看管篝火,横七竖八的在木屋里睡着了。

第二天一大早,木屋周围好大白茫茫一片,草上盖满白色的霜雪,满山像一个童话的世界,让人感觉兴奋。

但阳光出来后,霜雪以飞快的速度融化,不一会儿大山的树木露出来了,这时候寻找药材会容易一点。

一般上山一趟,收集下来的各类药材有满满两大袋,可以换到几百元不等,但这些都是看运气,还有季节,天气冷的时候山上药材就难找啦,实际挖药季节只有半年,所以山民们的收入普遍偏低,不如到城里打工挣得多,还不用这么辛苦。

腊加把他两个麻袋装满各式药材后就下山了,他想趁着新鲜卖给收货的客商,不然老被人家挑剔坏货太多也是不好。

客商会在约定的日子开着小货车来村口收货,村民们把药材和地上一倒,扒去泥巴,用水简单冲洗,轮流过称,讨价还价,一手交钱一手交货,一片较原始的交易风格。

我发现扛药材来卖的大多是中老年人,村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出外打工了,留下来的差不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,他们无法适应城里的节奏,只喜欢在山村里居住,他们的收入来源就是种地和挖药,种地的收入每年大概就几千块,另外上山采药补贴些额外收入,勉强糊口。

现今的中国城市化正在加速发展,乡村人口流失,变得越来越冷清。

腊加的生活,是中国广大的乡村留守者缩影。

他有几重身份,猎人、护林员、农夫、采药人,这些元素就像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人生活,在大山里过日子,是一种与天地共生的生活态度,你想得到安宁远离喧嚣,那就要忍受得了环境的艰苦和生活条件的不便,以及越来越让人感到陌生的乡村。

扎根在泥土里,中国的社会是乡土性的,我记得以前读过一些研究中国乡村的学者的文章,有些论点写得真是好啊,我一下就印象难忘,像费孝通的《乡土中国》里说的:

“长在土里的庄稼无法移动,侍候庄稼的老农也像是半身插入了土里。有赖于泥土的生活,使一个人像植物一样在一个地方生下根,在悠长的时间里去探索周遭的生活,如同父母认识他的儿女们。”

--END--

作者简介

培,原为纪录片制片人,行走于全国各地,喜欢观察风土人情与社会百态,后回到南方珠海的古镇老街,在百年历史的独栋宅院里创建故事工作室,以织席贩履,烹菜卖饭为生。

每天会置办一个6人内的故事午餐聚会,聊天交朋友,欢迎有缘人过来赴宴讲故事。

欢迎参与

第一步:

阿培个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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