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潮汕有一种较粗贱的厚合菜,不论是在海滨渔村、山区乡下,还是寺院周边,都很容易采摘!因其粗生粗长,微有土味,主要用作喂猪的饲料,因此也被称之为“猪菜”。
其实,厚合是曾经的“百菜之主”、“五菜”(葵、韭、藿、薤、葱)之首的葵菜,是藜科植物莙达菜的茎叶,菾菜(即甜菜、大头菜)的变种,即叶用菾菜,形似小白菜,但比小白菜粗大,茎有棱,叶翠绿色,有向日性。由于种植季节的不同,葵可分为春葵、秋葵和冬葵。《四民月令》:“正月可种春麦、瓜、芥、葵、大小葱。”元代王祯《农桑通诀》亦谓:“种之早者,俗呼为秋葵,迟者为冬葵。”《本草纲目》:“四五月种者可留子;六七月种者为秋葵;八九月种者为冬葵,经年收采;正月复种者为春葵,然宿根至春亦生。”最晚的叫终葵,又叫露葵。《盐铁论?散不足篇》曰:“春鹅秋鶵,冬葵温韭。”
汉乐府《古诗十九首》有《长歌行》:青青园中葵,朝露待日晞。阳春布德泽,万物生光辉。常恐秋节至,焜黄华叶衰。百川东到海,何时复西归?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。
这首诗以园中嫩绿的葵菜作比喻,鼓励年轻人珍惜时光,勤奋好学,努力向上,切不可“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”。
诗中的“葵”有着浓厚的中国历史文化意义,其自然生长习性中强烈的向光性被古代文人赋予了更多的精神涵义。杜甫的“葵藿倾太阳”,司马光的“惟有葵花向日倾”,还有“葵藿倾心”、“葵藿向日”成语和“葵藿多志士”的说法,都表明了葵对太阳的强烈向光性特点。这是古代文人墨客“咏物以言志”,追求高远的道德品质的文化体现,也是文学修辞中比兴手法的应用。
从农耕和饮食文化的角度看,葵菜在古代号称百菜之王,主要取决于口感甘甜、滑腻,在没有充足油朥的条件下,是最吸引人的。同时,这种蔬菜适应性强,四季皆可生长,在南方分布较广,随时可种植采用。李白说:“野酌劝芳酒,园蔬烹露葵”,看来,当时葵也成了诗仙户外畅饮时可口的下酒菜。杜甫也说“葵菜欲自锄”,白居易有“中园何所有,满地青青葵”、“贫厨何所有,炊稻烹秋葵”(秋葵非现在的秋葵,而是指秋天采摘的葵菜)。在古诗词中,谈到葵菜的诗不胜枚举,很显然,那时葵菜是菜园种植的常见的蔬菜,是百姓饭桌上的大众食材,与他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。葵菜可烹炒,可做汤,可制腌菜。
厚合用作“芼”,即放在汤里,有使汤“滑”的作用,相当于在汤里勾薄芡。《仪礼·士虞礼》:“铏芼,用苦;若薇,有滑。夏用葵,冬用荁,有柶。豆实,葵菹,菹以西,蠃醢。”汉乐府《十五从军征》先说“井上生旅葵”,再说“采葵持作羹”,刘禹锡《历阳书事七十韵》提到“千里水葵羹”,陆游《即事》诗有:“葵羹出釜香”。可见在古代,葵可作美味的汤羹。据现代植物学家考证,口味应该比较接近落葵(木耳菜)或莼菜,粘液顺滑。
用于烹食:《诗·豳风·七月》:“七月烹葵及菽。”《淮南子·说林训》:“葵可烹食。”宋张埴《寄题西昌严后山三教堂》:“苍头卓午汗交面,烹葵菹韭炊香粳。”厚合不但寓意厚道六合,而且有添财(菾菜)福禄之意。古人说:葵者,揆也,可揆测人心,旧称总揽政务的人。从厚合菜的外形来说,其叶茎向上冲,形如龙舌,取其形、美其名,故曰:龙舌素菜。
用于腌制成咸菜,即菹。《周礼·天官》“醢人”列举了“七菹”,即七种腌菜,就是韭菹、茆菹、葵菹、箈菹、笋菹、菁菹、芹菹。葵有赤茎、白茎等多种。
有趣的是,当年(元符三年(年)五月),苏轼再贬海南,九十多岁的吴复古不顾风浪,前往儋州,伴苏东坡、苏过离开儋州到琼州,时约琼山姜唐佐同食笋饼和蕈馒头,饭后有诗记之:“天下风流笋饼餤,人间济楚蕈馒头。事须莫与谬汉吃,送与麻田吴远游。”
这首《约吴远游与姜君弼吃蕈馒头》诗,质性率真,安和其中,占尽风流。先告知诱人的美食,不能给不知味者吃,再恭维说非你莫属。世间最有趣的事,应是忘年之交的宴请,人间清欢味,都在诗情中。
诗外也能领略当时苏东坡的用心良苦,用什么来表达对亦师亦友、“急人缓已,忘其渴饥;道路为家,唯义是归”的吴复古的敬谢之意呢?引典做馔,就用老先生家乡的揭阳粿品来接待吧!
△揭阳笋粿
饼餤,乃失传的一种食品,据宋人郭侗《六书故》中解释,在薄饼上铺放熟肉,盘卷起来,再横切成段,依件摆放在盘中就叫“餤”。如果把熟肉换成笋,就是笋饼餤。蕈馒头乃蕈菌做成的馒头。二者皆为素食,清心且美好。
笋饼和蕈馒头,在周朝以前都称作饼。《名义考》中说:“以面蒸而食者曰‘蒸饼’,又曰‘笼饼’,即今馒头。”《集韵》中记载:“馒头,饼也。”到了宋朝之后,随着做法的不同,叫法也有了改变。谓无馅者为馒头,有馅者为包子,在潮汕则将用米粞或淀粉做皮的“饼”叫“粿”,在长期的演变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潮汕粿文化。
△揭阳菜粿
将面食类的笋饼和蕈馒头,改用米粞皮或淀粉皮、用竹笋和蘑菇、厚合等素菜馅做成的潮汕粿品,对于深受吴复古养生观、潮汕饮食习俗影响的大美食家苏东坡来说绝非难事。从“粥既快美”、到“牛粪火中烧芋子”、到“人之食芡也,必枚啮而细嚼之”,再到各种肉类、水产品、蕈蔬等等。于是,揭阳“笋粿”成天下风流、揭阳“菜粿”乃人间济楚。
更有意思的是,不管做粿剩下的是粞或馅,都可利用做成“粞糍粿”。
“粞糍粿”俗称“菜钱粿”,是揭阳常见的一种乡土传统风味小食。这是在过去“糠菜半年粮”的久远年代里,乡下的贫苦百姓吃不饱、也很难吃上白米饭,而将野菜与米粞拌和,炊成“菜多粞少”的粞糍粿充饥,是被贫穷逼出来的一种吃法。其起源有多种说法,其中有两种说法较为主流:其一是利用“隔顿”剩糜和入野菜和米粞烙制而成,这是潮人持家俭朴的一种做法;其二是将时年八节做粿的剩料汇在一起炊制而成。故“粞糍粿”的用料不拘一格,可以是野菜、蔬菜、米粞、薯粉等。
出身贫贱味却高的粞糍粿,其名不扬、“好食孬拜神”、难登“大雅之堂”,却一直深受人们的青睐,成为流行于揭阳街头巷尾乃至餐厅、宾馆的一种风味小食,至今仍长盛不衰。究其原因就是满足了潮人“序时、和合、俭朴”的饮食文化理念,有深厚的乡土情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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